与王国维坐谈《人间词话》

 

两蒲团,一木几。

明前龙井,两盏茶杯。

亭外淅沥沥雨,打着芭蕉。

同岁的王国维,端起茶杯,茶盖轻叩几下杯缘,吹一吹,抿一口,盖上茶盖。“词以境界为最上,有境界则自成高格,自有名句”,他仰着脑袋轻抒。操着海宁闲话,他讲述着三年前完成的《人间词话》。看的出来,来自国外的新思想令他对旧时的文学颇有感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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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貌不扬甚有些古怪长相的王国维深受叔本华等哲学思想的影响,本想在哲学领域有所建树,去化解这个时代的迷茫与错愕。他摸着茶杯,感叹到,“哲学上之说,大都可爱者不可信,可信者不可爱。这是可以得到确切实证的科学知识,这种知识可信,但只是陈述经验事实,并不能满足人们对人生意义的追求,所以又不可爱。本以为通过哲学能解决人生的问题,但却陷入了可爱和可信的烦恼中。”

停了片刻,他继续,“看来没有答案就得另寻解脱之路,五年前开始转入文学研究,慢慢我找到了人生痛苦的慰藉,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境界与目标。这带给了我愉悦,于是写下了《人间词话》”。

柳絮如烟,繁花似锦,淫雨霏霏。

国维说本书的精髓便是境界两字,“古今之成大事业、大学问者,必经过三种之境界。‘昨夜西风凋碧树,独上高楼,望尽天涯路’,此第一境也;‘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’,此第二境也;‘众里寻他千百度,回头蓦见,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’,此第三境也。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。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,恐晏、欧诸公所不许也。”

我欣赏他的深美闳约,“此书我读了好些遍,素养不够,水平有限,并不能得你心中所思。今日天时地利,与兄人和在此,你定要与我细细解读” 。

他瘦长的脸颊露出微微笑意。太白、文正、正中、美成、白石、剑南、玉田、梦窗、梅溪、中仙、东坡、永叔、稼轩、少游……,,国维逐一给我点评了诸位唐、五代、北宋、南宋词人和他们的作品。

他说,“东坡之词旷,稼轩之词豪。无二人之胸襟而学其词,犹东施之效捧心也”。我深表赞同,“这便是东坡和稼轩的境界啊”。

他说,“东坡之旷在神,白石之旷在貌,白石如玉衍口不言阿堵物,而暗中为营三窟之计,此其所以可鄙也。”我说,“你这批评太辛辣,尤其对姜夔,书中也不止这一处吧。”

他说,“客观之诗人,不可不阅世。阅世愈深,则材料愈丰富,愈变化。主观之诗人,不必多阅世。阅世愈浅,则性情愈真。”我大笑,“正是正是,怪不得我感自己写诗浅薄但有真情,实则阅世不深哦”。

……

王国维不亏是真才子。我道与他,“此书短小精悍,但在艺术美学上的造诣,估计要流芳百世的。”

他的目光,移到那篇最响的芭蕉叶,雨珠敲打,传出的是百又五年后一群人评论此书之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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